12 士官
風雨飄搖,約翰在颱風登島的五個小時前,在機場連續關閉四天的前一天,手裡拎著要帶回營辦室讓各參文書瓜分的一桶已經冷掉的速食店炸雞,坐著搖搖晃晃的軍包機回到防區,回到這一塊即將被颱風大肆蹂躪的小小土地。在這邊等著約翰的,是即將來臨的天災,還有人禍,還有摧殘防區官兵遠較風災危害千百倍的國軍業務。
料羅碼頭那邊還是有一艘在颱風夜裡擱淺的輪船,到現在走在路上還是可以看到,全防區大概沒有一棵樹是直的,吹倒的、折斷的任憑它在馬路旁邊枯死,在颱風過後的那一天,所有道路都被樹枝疊滿、截斷,防區斷電兩個星期工兵營是算是最早接通電力的營區之一,但也斷電四五天。我和其他人一起穿著汗衫繫著S腰帶頂著鋼盔上十噸半卡車四處收拾殘局,包括讓主要道路上的樹枝消失,以及用咖辣與鋼索將司辦室後面一整片傾倒的松樹拉直。工三連參三說,做幹訓班工程的時候,他在夢中都夢到自己在搬塊石,而颱風過後,他在夢裡頭都是在鋸樹。
而約翰回到防區所要處理的業務,除了七月一日開始的全營人薪差異修正,停電無法作業的窘境之外,還有士官員額業務。基層士官業務其實相當單純,每個月固定呈報士官素質分析表提出單位的士官需求,每月固定在一個半月以前呈報士官晉升名冊辦理晉升,以及連級要調整符合專長的職缺,士官業務從來就不曾像是在颱風過後這段日子裡那麼棘手。而照理來說,士官業務是不關我這個營級差假兼收發的事情的,但是颱風過後我去兼任營部連參一,所以營部連的士官業務,也變成我的事情。
救災第一天的晚點名,除了晚點名時間從因為停電,所以從九點提前到七點讓人吃驚,八點鐘就規定就寢也讓人吃驚,那天看到的防區災容讓人吃驚,排長公佈的衛哨勤務更讓人吃驚。「排長怎麼會把你排去站安官?連上的規定不是說,除了士官以外,要站安全士官的不是上兵,就是上兵伍長?怎麼會叫一兵去站安官?你還要四五個月才升上兵耶!」隔天我問約翰,「連上士官有這麼不夠嗎?」
連上士官真的不夠,每天排衛勤站哨都苦不堪言。拿出士官素質分析表看,就是這麼少,營部連編制二十九員,現員十二員,當中還包括志願役的中士士官長,士官長再過兩個月升上士,總不可能叫士官長去站安官吧!各營部連外的工兵連狀況更糟糕,編裝表上的編制是二十七員(我們算出來是三十一員),但是各只有八、九個士官而已,編現比不到三分之一。
士官編現比不到三分之一,而士兵編現比也只在七成上下。而就在三個月前,防衛部司令還告訴聯合報一個叫做盧德允的記者說,防區在精實案減少四成八的兵力後,各個部隊都在滿編的狀態,戰力昂揚。
「真的這麼少?」「就是這麼少。而且本來除了下士以外,上兵也可以站安官,但是在提前退伍之後,上兵根本就可以說是退光了。」約翰說,「本來每年的七八月就是會有很多人退伍,然後,上頭又在防區大退潮的時候,剛好搞提前退伍,當然又是退了一大堆 ⋯」過沒幾天,上頭又頒佈了地震受災官兵停役以及提前退伍的辦法,士官又少了好幾個,「⋯ 但是最奇怪的是,就算退伍那麼多人,可是現在可以晉升下士的預士,營部連居然只有兩個人而已?這個問題應該在我四月一號過來工兵營以前就可以預見了,我四月一號剛過來對狀況也不熟悉,也不好多說,小江那時候快退伍大概也不想管,校訓預士的撥補不足,是防衛部一處、甚至是更高層的決策,可是,難道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嗎?我們還可以自行送訓啊!最後一個防區自訓的士官是去年十二月送訓的,難道連續二十梯新兵到部當中都沒有人可以受士官訓?」約翰這句話很明顯就是在點掌管部隊訓練的參三。
「對啊?怎麼都沒有人想到我也可以受個士官訓?我也是大專兵啊!」我插嘴。對啊!怎麼沒有人想到我可以受個士官訓呢?如果說我菜的時候去受訓的話,我可以不用去搬塊石、不用忍受連上的蟑螂飯,甚至可以躲過狀況三,怎麼沒有人想到我可以去受訓呢?怎麼會搞到現在我賸下役期不滿一年了,才發現全營士官不足啊!
在一旁的參三受不了開口了,「怪我勒?那是因為當初精實案修編裝的時候,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編成以後到底有哪些士官編制專長,假如說你送了一個人去受士官訓,但是最後卻因為佔不到缺不能夠晉升下士,結果是都沒有送訓,上頭也是大概因為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缺所以不撥給我們校訓預士吧,但你能怎麼辦?你是我的話你能怎麼辦?」
「可是你可以先送幹訓啊!就算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專長,可以先把他送去幹訓班受個一個半月的文書訓,讓他先具備晉升士官的資格,就算不知道專長,一個半月的文書訓加上三個星期的戰鬥工兵士兵專長班,跟三個月的戰鬥工兵士官班一樣可以升戰鬥工兵士,而且不管他原來的專長如何,在確定職缺以後,都還可以再受訓進行專長轉換啊!而且那時候工兵營根本就沒有精實案後的專長鑑測,佔缺時可以不用把專長鑑測成績列入考量啊!」約翰說。
「有沒有搞錯!那時候誰知道編成以後工兵營不用專長鑑測,你這種後見之明倒是說得很輕鬆。而且那個時候營長根本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受個兩三個訓,又是文書訓又是戰鬥工兵士兵訓的,那時候營長管你什麼校訓專長,他只管你一個兵會不會做工程,他甚至覺得工兵營裡頭根本就不需要大專兵,他覺得大專兵根本不會做工程,大專兵來了也不會叫他去受訓,受訓能幹嘛?受訓就是少一個人做工,所以他更不會叫一個每天都必須作業弄假單收發公文的營參一去受訓,瞭了嗎?」挖哩勒。
「那我接營參一、我接差假收發就是我該死是不是?」
「你本來就該死。就算你說先送文書訓再送專長士兵訓,也不能夠解決問題,幹訓班有個奇怪的規定,就是每期工兵營只能送一個人受訓,半年下來全工兵營也只能增加四個文書士,通信兵基地可以送有線電通信士,但是工兵營只有一個缺,而且已經有人佔了。而什麼專長士兵訓,也只有你說的戰鬥工兵訓可以送,而營部連只有一個戰鬥工兵士的缺,現在是中士士官長佔缺,其他的士官缺,好,比方說工兵機械修護士,你有聽說過工兵機械修護專長士兵班嗎?那些都是中高級專長,那些士官都必須仰賴校訓,受完工兵機械修護士就可以直接升士官,你覺得營長會讓一個人受過文書訓再去受一個士官訓?而且,工兵學校許多專長班隊在我們編成之前那一陣子根本就沒開班!你也要想,幹訓班在七月一日的時候也要重新編成,那時候幹訓班也很亂 ⋯ 反正在我們那時候開始弄新編裝以後到部的大專兵都該死,可以送訓的時候不知道以後有哪些缺,確定以後役期已經賸不到一年也不能送訓,反正都該死。」
「你要一直強調該死這件事情嗎?」
「又不是你一個人該死。現在營辦室裡頭的各參文書,哪一個不是大學畢業,參四還是碩士畢業勒,新竹某國立大學資科所的到了工兵營還是不能當士官幹部,還不是一起上工一起製磚?又不是你一個人該死,你現在在營辦室裡頭看到的所有文書都該死。」
沒有人可以升下士就是現在這些下士站哨站到死,十二員士官扣掉士官長,十一員,扣掉值星下士,再扣掉返台休假人員、然後每天需要四班日哨四班夜哨,站哨之外還有業務,颱風之後還要出去救災,一天下來每個士官一不能作業二不能洽公,但是能不作業不洽公嗎?業務才是部隊真正運作的方式啊!所以,士官之間達成協議,將十六個小時的日哨分成兩班,第一班從上午六點到下午兩點,第二班從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八個小時都在安官室裡頭不能走動,這樣才能讓有些士官當天不用站哨可以去作業。哨是這麼站,但是衛勤簿冊上還是寫有四個人負責安官日哨,因為怕督導,所以每次該是換哨的時候,那本械彈攜出繳回登記簿填寫得都相當混亂,然後連長又說,械彈攜出繳回登記簿不可以寫錯,因為寫錯要在塗改處加蓋連長章,連長覺得這樣很煩。
安全士官連續八個小時的作息都在安官室裡頭,吃喝全在安官室裡,午餐晚餐全部有勞連上其他弟兄打便當,看著一個士官全副武裝帶著槍在安官室吃便當吃到一半開始抄收電話記錄的畫面真是奇怪。一次我中午十二點下哨,從大門到安官室卸裝簽簿冊,安全士官開口,「你等下過去中山室吃飯的時候,能不能順便幫我打一碗湯?」他說話的樣子,喔,他哀求的樣子,真是楚楚可憐。菜鳥總是希望自己趕快變老,或是去受個訓暫時遠離連上,但我這時候還真慶幸我不是士官,也沒這麼老,不用像約翰那樣一兵就去站安官。
颱風救災很累,是天災。
在颱風救災的時候部隊士官人力虛空,是人禍。
約翰其實在八月的時候就曾經試圖解決問題,解決工兵營士官不足問題最立即有效的方法,就是把其他單位的工兵士官改分配到工兵營,約翰呈文給防衛部申請改分配,大概在中秋節左右,四員約翰前單位的下士就揹著黃埔背包來到工兵營了。但是四員下士也解決不了多少問題,而且工兵營士官不夠,反倒要從各聯兵旅的工兵排拉人,太扯了些,士官不足似乎不只是工兵營的問題,聽各單位講,似乎全防區沒有一個單位不是士官不足,我們還能從哪裡找那麼多工兵下士?
我們的營長很快就知道全營士官不足的問題,不知道是因為各連有人向他反應,還是因為他成天看到營部連安官室裡頭都是一兵站安全士官衛勤,在營區電力快要接通,我要去兼任營部連參一的那幾天,他把約翰找了去,要約翰帶著士官素質分析表去營長室找他。這種事情怎麼說都應該是先找人事官,而不是先找人事官的文書吧?不過他每次有什麼事都是先找文書開刀,很奇怪,猜想可能是一方面因為在龍潭幹參謀幹久了,只習慣找文書、而忘記了他還有幕僚,二方面他不像前一任營長,前一任營長深知只有全力投入工程才是防區直屬工兵營軍官拼紅的唯一方式,而他卻相信要什麼正常操課落實裝備保養才是部隊的正常運作方式,但是自副營長以降的所有營部軍官沒有人吃他那一套,所有幕僚每天晚上統統去副營長室開小伙,幕僚不陪他玩,他只好找文書玩。
「你們這個單位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胡攪瞎搞!」營長看完士官素質分析表問約翰,他這個問句問得好像他不是工兵營這個單位的人一樣,「你們之前這個營長根本就是在亂搞嘛!搞得現在全營都沒有士官站哨了!你們之前這個營長根本就不懂人事問題嘛!來一點會的好不好?沒關係,你們營長我之前在總部獃了這麼久,他不會搞,我來搞!叫參三過來!」他叫參三把最近收到的工兵學校、後勤學校受訓班隊資料拿到營長室,又叫約翰把最近幾個月到部的新兵名冊拿來,拿出紅筆就開始圈圈點點,只要是大專兵,就全部送回台灣、送回工兵學校受訓,看得幾個打死都不可能受訓的營辦室文書眼紅的要死。
約翰似乎有點看不下去,「報告營長!士官還是應該寧缺毋濫比較好吧!而且這樣同一梯全部都是士官,到時候也一定會出現連隊管教的問題,現在其實已經都在撥補校訓預士了,再來,像這樣很多新兵才剛到部隊,連隊都還沒有考核過,升了士官會不會有問題都不知道,這樣全部送訓好嗎?」「你懂什麼啊?現在都沒有人站哨了!不解決行嗎?你們這些兵懂什麼啊?營長在總部獃過,該怎麼做營長會不知道嗎?而且你們這些兵,也沒受過學校訓練或幹訓,素質就差,真正優秀的兵早就在選兵的時候就選到總部或別的單位去了,你們這些在外島當兵的都是人家選賸不要的,素質這麼差,懂什麼啊?來點會的好不好?」師大英語系畢業的約翰,即使他這個人再清秀,聽到這裡,也漲紅了臉。「反正我就是要有人站哨就對了!如果誰去受訓沒過,受了士官訓不能夠升下士,就統統關起來!如果我叫誰去受訓,你們沒有讓他受訓,一樣!統統關起來!」
約翰撞開營辦室的門。
約翰很少這個樣子的。「你怎麼了?」我問約翰。
「看也知道。」約翰說,「一個營辦室文書會這個樣子,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因為剛從營長室出來。對了,營長說你也要上去找他。」
「啊?」不會吧?
「他要問營部連士官的佔缺情形。誰叫你現在也是營部連參一。」
「咳咳。」我說,「我感冒成這個樣子還要跟他這樣玩呵!」
真不懂營長到底在想什麼,就算現在送去受訓,也要兩三個月以後人才會回到工兵營,回來以後,也要三個月的考核時間才能辦理晉升,也就是說,現在受訓,至少要半年左右時間才能開始站安全士官衛勤。反正官大學問大,營長說要送訓就送訓吧!營長說要誰去受哪個訓都已經用紅筆圈好了,各連連長也不容置喙,營部參三就不斷地把送訓名冊報給工兵組,我就拼命的開假面送假單,各連新兵一個個送工兵學校戰鬥工兵士官班,營部連就送了個高個子去野戰測繪士官班,再送了兩隻菜鳥去工兵機械作業士官班。
但是那時候防區也正開始被撥補校訓預士,七月畢業的大專兵經過新訓以及學校的士官訓練後,十月正是下部隊的時間。大概二十日左右,來了戰工士官班、預財士官班、公用工程士官班、牽引機作業士官班、化學保修士官班甚至運輸管理士官班的校訓預士,戰工士容易解決,反正營部連只有一個缺,而且是士官長佔缺,戰工士統統到其他三個工連去,其他的,則全部留在營部連了。
兼任營部連參一的我負責這些預士辦理在營部連的任職事宜,運輸管理士就任運輸管理士的缺,負責輪車調度業務,反正之前的調度士剛好也因為地震停役了,剛好同時填上了職缺與業務的空檔。預算財務士任職也沒有問題,營部班與連部班剛好預財士缺都是空著的,但是不見得他們就可以直接在工兵營擔任行政業務,現在的營行政佔文書兵職缺、連行政佔勤務工兵職缺,都還有半年才退伍,工兵營怎麼可能讓一個嫻熟營部軍官所喜好的餐館、精通如何叫那家什麼新天地海鮮城到營部加菜的營行政,還有不用人令就可以幫新兵銜餉的連行政這麼輕易的下業務呢?是啊!就算換了營長,工兵營營部還是沒有因此中斷優良的加菜傳統啊!
預財士之一是一個矮個子,面貌清秀得幾乎和約翰差不多,不過年紀比約翰小,營長看他年幼可欺,於是決定留下來當自己的傳令用。至於另外一個預財士,碩士畢業,臉看起來蒼老蒼老的,會不會打電腦?會是不是?會打電腦你在工兵營你就完蛋了,就算不讓你當行政,也不可能放著讓你不接業務,不被禍國殃民的國軍業務荼毒,正好營部連參三也懸缺很久了,是的,看到了嗎?營部發給營部連那些亂七八糟堆了半年沒簽的文,櫃子裡那一整櫃蒙塵發霉的教案準則,堆在上頭的那些捲成一堆還結滿蜘蛛網的軍圖,以後都是你的東西了,還有,年底的防區射擊競賽,正在向你招手啊!
說到防區射擊競賽,約翰也是差點沒被氣死。約翰在打二十五公尺歸零靶的時候一次就歸到零,工一連副連長、也是工兵營的六五K2步槍種子教官還誇獎約翰是一員人槍合一、彈無虛發的射手,沒想到約翰在打一七五公尺實彈射擊的時候,他那個靶位的靶台助教是個工三連到部不到一個月的新兵,聽說是因為工三連都是新兵歸到零、比較資深的反而還在二十五公尺那邊打歸零靶,所以只有二兵可以擔任靶台助教,而約翰碰到的這個二兵跟他講錯靶位,結果約翰打脫靶,而旁邊那個靶位打六發中了十一發 ⋯ 人槍合一、彈無虛發的射手約翰,當場變成人槍合一、彈無虛發的脫靶約翰。而讓約翰更氣的是,他本來要找機會把那個跟他講錯靶位的菜鳥痛罵一頓,但是打完靶沒多久,營長就讓那個菜鳥去工兵學校受戰鬥工兵士官訓,約翰連發洩的機會都沒有,營長只要有人站安官就好了,才不會管工兵營的士官裡頭有沒有會跟人講錯靶位的天兵。
我倒是覺得工一連副連長一開始誇獎約翰是人槍合一、彈無虛發的射手這件事情就有問題,因為我們的六五K2步槍種子教官工一連副連長自己也打脫靶,射擊競賽成績公佈後,發現拖累工兵營成績的全是軍官,尤其是,嗯,想知道我們營長的成績嗎?
有件事情更是不說不痛快。工一連十一月那一陣子出了一件自我傷害事件,防衛部政三組要去工一連督導,但是不知道工一連怎麼走,所以決定到營部問路,既然來問路了,就「順便」督導一下營部連,敲了敲待命班,當天待命班在製磚,集合著裝完畢之後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分鐘,營部就說,所有待命班星期天全部在營部軍紀再教育,而星期天那天營長也叫所有打脫靶的人在營部做射擊預習,那星期天營部連的留守待命班,當然就是那些打靶打滿靶、待命班沒被督導到、像我這樣的兵囉。軍紀再教育與射擊預習半天就結束了,下午跑出去休假,留守待命班裡頭也有很多像我一樣上個星期就留守過的,就眼睜睜看著那些打脫靶、待命班集合遲到的人出去休假,然後,連長說,這個星期天待命班的任務是上午製磚下午清垃圾場。
我脫去上衣,在露天的垃圾場裡一包包又淋過雨水又曬過太陽破破爛爛的垃圾堆裡,在滿天飛舞的蒼蠅裡,我驗證了兩個道理,一是待命班五大任務絕對不是「反登陸、反滲透、反破壞、擔任營區警戒、應變緊急措施」,而是「搬塊石、製磚廠、垃圾場、出公差、到死還是出公差」。二是︰在部隊裡,打脫靶的人去休假,而像我這種奉公守紀打滿靶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兩員預財士後來還是接了行政,不過,已經是四、五個月後的事情了。
化學士的缺是空著的,佔缺也沒有問題。牽引機作業士官班?工兵營哪有牽引機作業士的缺啊?我讓他佔重傾卸車駕駛士的缺,牽引機跟重傾卸車應該是差不多的東西吧?管你會不會開重傾卸車。兩個公用工程士就比較麻煩,工兵營同樣沒有公用工程士的缺,現在還空著的職缺可以讓他們兩個佔的是營部班的建築士以及補保排的副班長工材修造士,一個領有領導加給,一個沒有,同樣班隊出來的我要怎麼絕定該讓誰領兩千三的領導加給呢?該給那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小政,他臉上居然還有酒渦呢!(放心吧!他笑不久的,沒有人是能夠在防區直屬工兵營笑得出來的。)、還是有著憂鬱氣質的小群呢?雖然說讓連上哪個士官有領導,應該讓連長還有士官長決定,實務上呢,隨我高興,抽籤嗎?也不好。我拿不定主意,找約翰商量。
約翰正好在安官室站安全士官衛勤,我把年籍冊以及剛做好的兩張白色年籍冊插條給他。「這樣啊!我比較喜歡小群那種憂鬱的、酷酷的氣質耶!這種學弟看起來就好乖!嗯,既然我比較喜歡他,給他領導加給好了 ⋯ 不行,不要這樣,既然我比較喜歡他,那應該讓他佔營部班建築士的缺,雖然這樣就沒有領導加給,可是,他集合的時候就會站在我旁邊 ⋯」「你是站哨站瘋了還是做業務做到瘋了?」真沒想到清秀的約翰也會說出這麼三八的話,原來這就是約翰的派職原則。按照編制用人?工兵營就沒有公用工程士的缺,你偏偏給我公用工程士,你要我怎麼用人?
十月、十一月校訓預士一直撥補,什麼輕兵器保修班可以佔軍械士缺的預士也都來了。營部連二十九個士官缺,現在的士官加上具有晉升資格的預士,也大概有二十來人,編現比逐漸拉到百分之六七十。兵員也撥補很多,九月那份硬是做出來的兵力現況報表還真是有用,想必各新訓中心抽籤的時候都一定遭遇到可怖的外島籤浩劫,營部連的兵員已經滿編、甚至超編了,雖然說可以站哨的士官還是不夠,但是預士再過一兩個月就可以晉升了,那時候,我們送去工兵學校還有幹訓班受訓的人也會回來工兵營 ⋯
我們送去工校受訓的人員回來了。
糟糕的是,他們在工兵學校一起受訓的同學也來了。
收文回來,因為我兼任連參一,還要做營部連參一的東西,約翰幫我登文。約翰在營辦室拆開牛皮紙公文封,映入眼中的是防衛部一處二科的發給工兵營的預士分配名冊,約翰面色凝重。「真的下來了。」約翰喃喃的說,「營長如果看到這份文,會在十五分鐘裡頭把我叫上去。」我放下手中的假面,「那是什麼文?」
「其實我上次在防衛部一處二科的時候,就看到防衛部士官人事官正要發這份文。」約翰說,「我看到他在電腦上面直接在附件的分發名冊上面的分發單位欄上,連續複製了好幾個工兵營三個字,我就覺得不妙。這份文說,在未來某個航次裡,工兵營會一次來二十七個校訓預士 ⋯」
「二 ⋯ 二十七個?」我聽到傻眼。「二十七個預士!那跟我們一個連全部的缺差不多啊!」
人事官這時候走進營辦,看到約翰桌上這份文,也傻眼了。「不會吧!二十七個?防衛部怎麼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我們工兵營怎麼吃得下這麼多人?」「名冊裡頭那十來個戰鬥工兵士就算了,三個工連應該可以塞得下 ⋯ 吧。可是其他的怎麼辦?來了四個野戰測繪士,野戰測繪士只有營部連一個缺,而且我們也派人去受了野戰測繪士的訓。更扯的是,來了十個工兵機械作業士,只有營部連的三四個缺,而且都有人佔缺,要去哪裡找缺給這十個人?佔不到缺以後又要怎麼晉升?」約翰說著,人事官則看著名冊沈思。
「工兵機械作業士以前不是一梯頂多只會來兩三個嗎?」我問約翰。
「一處二科那時候跟我說過,好像是因為一方面震災停役開始之後,就決定增加校訓預士的數量,可是這個數字-他們是以為地震裡頭所有的士官都停役了是不是?另一方面是因為精實案後,以後工兵學校再也不會開設工兵機械作業士的班隊,這次是工兵機械作業士官班的最後一梯,所以就一次招收了四倍的學生,以前班隊一次收二三十人,結果他收了一百二十人—這算什麼啊?慶祝班隊最後一次開訓嗎?還是百貨公司季末酬賓大拍賣啊?這就算了,工兵學校好像有個奇怪的不成文的內規,就是結訓分發一定會有四分之一的外島籤,然後如果抽中防區,那麼一定會到防區直屬工兵營,因為如果工兵營吃不下,那麼其他聯兵旅的工兵排也一定吃不下。一路下來的結果就是,一次來了十個工兵機械作業士。」約翰愈說愈沒力。
「怎麼會搞成這樣?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反正我們可以知道的是,他們的腦子裡頭就算什麼都想過,也絕對沒有想過我們防區直屬工兵營的死活。全防區工兵加起來也不過五百多人,怎麼有可能一次容納十個工兵機械修護士?我不知道我當初做那麼多大大小小格式不一的士官素質分析表到底在幹嘛?上頭根本無視我們呈報的士官需求,我做的士官素質分析表根本就是廢紙嘛!」
「這麼說,這全都是工兵學校的問題囉?」我說。
「那可不,籤又不是工校配的。」約翰頓了一下,繼續說。
「籤是總部配的。」
又是龍潭那一票豬頭。
「講這個幹嘛?」人事官說,「現在人過不久都要來了,我的兩個文書只會在這邊抬槓,也不想想要怎麼解決問題,花點腦筋想想怎麼辦好不好?等下營長看到一定會叫我上去的。對了,等下再幫我弄一份營長的主官會報要用的提報資料,有些內容你還要去問參三 ⋯ 弄出來以後影印六十份,要用黃色再生紙印,紙在營行政那邊。」
「什麼提報資料?」
「四大要務評比較差單位檢討報告啦。」
「我們工兵營怎麼會被評比成四大要務評比較差單位?這個營長來工兵營以前從來沒有過啊!我們最近有這麼差嗎?我們有這麼黑嗎?要被評比成全防區最差的一個營級單位也不容易耶!」
「不要抬槓了啦!報告內容等下再想,先想想怎麼解決這二十七的人的問題好不好?」
「能怎麼辦?」我說,「我覺得我們可以在他們到部的時候,統統帶到伙房後面亂刀殺死,伙房後面剛好有一小段斜坡,殺死以後就從那邊踹下去,他們滾下去的時候,臉會被阻絕用的芎麻還有蛇腹型鐵絲網畫得亂七八糟,最好還滾到佈雷區,炸得他稀巴爛,這樣工兵營就不會有這些人,我們也不用擔心他們的佔缺與晉升的問題了!」
人事官與約翰沒有半點想要理我的意思。
「這樣不好是不是?不然他們到部的時候,就安排一個什麼排雷系統示範,要他們這些沒有學過排雷的人去示範排除地雷,然後讓他們一個個被戰防雷炸死,如何?」1「麻煩請你不要開這種無聊玩笑好不好?」「你老闆我可不可以麻煩你正經一點?」
「那不然怎麼辦?」我說,「要嘛就全部重複佔缺,要嘛佔不到缺就不要升嘛!想那麼多幹嘛?不然能夠怎麼辦?」
「那就這樣嘛!不要升就不要升。」人事官說,「我過去拿督導記錄給你。你們要走到哪裡去?」「晚點名。」「晚點名完如果『小蜜蜂』有來,記得上去幫我買一塊雞排,記得,不加辣、不加醬、不加胡椒。」夠了。
八點四十五分晚點名,九點晚點名結束,收文簿呈給營長,九點十五分,營辦室軍線響起。「約翰!營長找!」「你看,我就說營長會找我嘛!沒錯吧?」「你好神喔!」
十點鐘,我打完督導記錄,約翰又漲紅了臉撞進營辦室。「你怎麼了?」「沒事。我還能夠怎樣呢?」「營長怎麼說?」「我跟他說這麼多人來,可能晉升會有問題,可是他說,只要是校訓的就要讓他升,說校訓的如果不能升可以申訴,怎麼可以不升?而且本來不是說要考核三個月才可以升嗎?他不知道為什麼,說最近來的校訓預士統統都要提早升,防區自訓的再說,好像只有校訓的預士是人,自訓的就不是人一樣。有沒有搞錯?十二月到部,二月就要升,那我不是馬上就要幫他們辦晉升?士官晉升要一個半月以前就要呈報給防衛部一處二科啊!他說他只要有人站安官就好了,新到部連衛哨守則都不熟就站安官?以後不會出問題才怪!」
全部提早晉升的結果是,二月初過年的時候,你就看到一堆破金冬的兵在中山室愉快的吃加菜,然後一堆到部不滿四五個月的下士在端餐盤洗餐筒,蔚為奇觀。可是這樣又沒什麼不對,下士又怎樣?菜就是菜,而且菜還分青菜白菜,連上的下士根本就是菜味實在有夠重的酸菜,菜的亂七八糟,菜的莫名其妙,菜的讓人驚慌失措,菜的讓人啞口無言。兵又怎麼樣?我就是你學長,你看到我就是要叫我學長,你真的以為你在幹訓班還是工兵學校受個訓,到了部隊就是什麼領導幹部,責任重大,所以要學什麼領導統御,少做夢了。責任重大?你要接了業務才知道什麼叫做責任重大。學領導統御?對不起,工兵營營部連一看梯數二看趴數,管你什麼預士什麼下士,要學,先學怎麼不被制度玩死,再學怎麼不被業務士玩死,接了業務,還要學怎麼不被自己的業務玩死。(不過那時候我們的排長又發明了一個新名詞,他說,他在連上不看梯數也不看趴數,他只看一個人在他心中的「磅數」。至於什麼是他心中的「磅數」,沒有人知道。)
過年的時候非常熱鬧,過年總是熱鬧的,尤其是當二十七個校訓預士在除夕前一天到達我們防區直屬工兵營,過年想要不熱鬧也難,營長大筆一批,所有的野戰測繪士統統留在營部連,再加上一堆工兵機械作業士,總共留了十個預士,營部連總共二十九個士官缺,現在的士官加上具有晉升士官資格的人呢,不多,四十個,一點都不多,士官多到不但站安官衛哨絕對夠,多到必須調到大門衛哨去,統統用重複站缺方式硬塞亂塞塞進編制裡,野戰測繪士去佔重傾卸車駕駛士的缺,能不能晉升?應該能吧!防衛部一處二科明知道我們沒有這麼多缺還給我們這麼多人,如果不能升的話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吧!我那時候已經找到一個受完防區幹訓班幹訓的姓安的胖子交接營部連參一業務,佔缺的問題就交給他煩惱去。按照編制用人?哈哈哈!
營長一月的時候又叫五個二級廠技工去甲廠受了幾個星期的輪車保修訓,約翰有一次看到這五個人帶回來的五張證書又嚇一跳,證書上面的專長代號,全部都是士官專長,也就是說,這五個人也可以升下士。在約翰退伍之前,除了我以外,約翰沒有跟別人提過這件事情,約翰根本就不敢講。
約翰二月升上兵,四月中退伍,他在十二月底、我第三次返台回來的時候找了一個預士當徒弟交接業務(菜的都是預士,想不找預士都不行)。照理來說,約翰這時候開始交接三個月,最後一個多月待退,相當合理,可是小江九月底退伍,約翰十二月就找徒弟交接,所以約翰其實自己獨立作業也不過三個月,而訓練一個參一文書是多麼消耗社會成本的事情啊!可是那又怎樣呢?國軍的作業方式已經不知道浪費多少人力,浪費多少社會成本了,精實案也根本沒有改變國軍浪費社會成本的作業方式,我們何必在乎約翰的交接過程中浪費的社會成本?
約翰的徒弟在二月一日晉升下士,佔的缺是營部班班長,與士官長重複佔缺,領有領導加給。那一票酸菜下士搞出一個工兵營營部連之前從來不曾出現過的規矩,就是沒有領導加給的不用揹值星,以前士官不夠,管你有沒有領導加給,現在畢竟情況已經不一樣了。接約翰業務的人揹值星,那要怎麼作業啊?約翰想盡辦法不要讓他的徒弟領領導加給,可是約翰的徒弟是戰工班出來的,如果說不佔整個營部連唯一的戰工缺營部班班長也說不過去,反正不佔那個領導職缺、領領導加給是不行的。我們的預財士參三過完年終於有機會接營部連行政業務,他說,領領導加給不揹值星不是問題,他可以說服其他的酸菜下士說,約翰的徒弟之所以可以領領導加給,是因為做約翰的業務,責任與工作量其實比揹值星都還要大。
可是這種說法成立的話,那麼做同樣的業務,約翰自始至終領的都只有兵的薪餉,約翰是不是也應該領下士的薪餉還有領導加給呢?不過,約翰他說,他無所謂了,什麼同工不同酬公平不公平有道理沒道理都不想管,無所謂了。約翰的心中只賸下一個想法,就是:
「什麼都是假的,退伍才是真的。」
約翰的徒弟這時候接約翰的業務,其實比約翰去年輕鬆不少,他不像約翰遇到過兩次精實案重新編成,亂七八糟的人差,地震期間如雪片般飛來的停役與改分配,但是我可以預見他會遇到什麼:他會遇到長達一年半詭異年度的最後半年,他也還會遇到所有人都不曾遇到過的歷年制,他可能會遇到專長代號手冊修訂,沒有什麼好比較的,都無所謂了,約翰遇到了精實案,他可能會遇到下一階段的精進案。
三月一日、四月一日都是一大票人晉升下士,四月初,該是營部連呈報那一票工兵機械作業士晉升的時候,預計六月一日晉升,安胖子把一堆工兵機械修護士、野戰測繪士、還有受過幹訓的他自己報給約翰,全營晉升申請名冊總共打了三十個人,名冊忘記是約翰還是約翰的徒弟打的。營長看到了名冊,馬上把我們營部連連長還有安胖子叫到他房間,我那時候剛好在連辦室,過了半個小時,就看到安胖子喘呼呼地回來︰「師父 ⋯ 呼 ⋯ 你知道嗎?營長不讓我升,居然還說要把我調到大膽去!」
「這太離譜了吧!」我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營長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說 ⋯ 呼 ⋯ 他說,我們現在不都是用重複佔缺的方式塞校訓預士嗎?他說不可以,營部連再怎麼樣都不可以重複佔缺,他說一次留十個預士不是他的錯,可是一定要按編制用人,說這是總部規定的,所以不可以重複佔缺,一個缺只可以一個人佔,然後校訓預士一定要準時升,不然人家可以申訴,就把像我這樣防區幹訓班自訓的拉下來,說 ⋯ 說不可以升,要讓校訓預士先升 ⋯ 他也拉了一些預士,說,說如果工兵營沒缺的話,就改編到其他單位,大膽缺人就調到大膽,二膽缺人就調到二膽 ⋯」
「你不是佔人事士的缺,那是行政兵科的啊!怎麼會不能升?其他工兵學校出來的預士,再怎麼樣,也不應該佔人事士的缺,沒有人搶你的缺啊!」
「對啊!可是營長說他不管,校訓預士就是要先升,說什麼到時候那些學校單位來防區督導,如果發現校訓預士沒有準時晉升就是缺失,他又說誰如果讓他記缺失他就要把誰關起來。但是一個月又不能夠晉升太多人,所以我的人事士的缺要空出來讓他們佔 ⋯」
「工兵學校出來的怎麼可以佔行政兵科的缺?」
「反正他就是把我拉下來就對了 ⋯」
「如果要把工兵學校的校訓士預士改編走,又能去哪裡?全防區就只有我們工兵營的工兵兵科士官缺最多,工兵營都塞不下了,其他聯兵旅的工兵排又怎麼可能塞得下?他們都只有一個工兵排耶!他們到了防區,也不可能改編回本島部隊啊!」
「營長就叫我們去協調啊!」
「這哪裡有協調的空間啊?」
「營長就叫我們去協調,我看協調的結果一定是像我這種受防區幹訓,升了以後領子上面掛步科最容易改編走 ⋯ 去大膽就去大膽,去二膽就去二膽,呼 ⋯ 誰不想離開工兵營?」
「徒弟,你還這麼菜,不要說這種喪氣話。」我說,「你時間還那麼長。」
「那我能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安胖子你該怎麼辦。我和工兵營無數弟兄趕在五月前完成的幹訓班司令台還有校閱場,在提供司令還有總司令校閱精實案新編成部隊的階段性任務後,終於可以用在訓練上,可以用在訓練像安胖子你這樣的士官幹部上,可是你卻不能晉升成為士官幹部,我不知道你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我曾經為幹訓班校閱場工程賠掉的精力與那顆牙應該怎麼辦,工兵營為了幹訓班校閱場工程折損的許柏崙應該怎麼辦,這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
不知道人事官、約翰或是約翰的徒弟他們知不知道營長剛剛說的這件事情,去營辦室看看吧。營辦室裡,約翰正在收拾東西—再過一陣子,約翰要退伍了,可是我那時錯過了約翰的退伍,我那時不在連上—軍線響起,是找約翰的。
「約翰!軍線!防衛部一處二科士官人事官找!」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找我?不會找我徒弟嗎?」約翰放下手裡的東西,嘟囔著。
「長官好!報告,是,我是約翰,是,長官怎麼樣?⋯ 是喔!我們營裡頭沒有缺,對!真的沒有缺了!好!謝謝長官!」
「一處二科這麼晚打電話做什麼?」我問約翰。
約翰拿著電話聽筒回答我,「一處二科問說,現在工兵營有沒有工兵機械修護士的缺,我就說,上次撥了那麼多工兵機械作業士,怎麼現在還有?他告訴我不是工兵機械作業士,是工兵機械修護士,我當然告訴他沒缺可佔了。可是誰知道他這次會不會又再撥一堆工兵機械修護士給工兵營?我從來就沒有呈報過工兵營需要十個工兵機械作業士,也從來沒有呈報過工兵營需要四個野戰測繪士,他還不是給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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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雷大概分成戰防雷與人員殺傷雷。戰防雷是用來防禦戰車,而非殺傷人員,但是在防區過去也常有人員因為誤觸戰防雷而傷亡的事件。 ↩